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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灵魂的大义、大情、大美——放怀《编辑独语》
http://www.zgkw.cn    主编:高起元 章节作者:刘元举

 

刘元举,男,1954年12月24日生于大连普兰店市。祖籍山东龙口。曾用笔名:刘今。1980年末被中共辽宁省委视作特殊人才,破格调入辽宁省作家协会,任《鸭绿江文学月刊》社编辑。历任小说组组长、编辑室主任、编委、副主编、常务副主编、主编、主编兼社长等职。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常务理事、辽宁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驻会专业作家。职称:编审,一级作家。主要作品有中短篇小说集《人情》;长篇纪实小说《手相梦》;长篇报告文学《中国钢琴梦》;散文集《表述空间》、《西部生命》、《上帝广场》;长卷散文《用镜头亲吻西藏》;长篇报告文学《爸爸的心就这么高——钢琴天才郎朗和他的父亲》、《钢琴时代》等15部。写作涉足钢琴、建筑、摄影、西部、西欧等领域。小说、散文、报告文学均有获奖作品。所获奖项有首届冰心散文奖、首届鲁迅文学奖提名奖等。曾荣获“辽宁优秀青年作家”和辽宁省“文艺之星” 称号。

 

人生格言:当编辑的时候,我是一匹按规矩拉犁的耕马;当作家时,我是一匹喜欢自由飞翔的奔马。勤奋与真诚则是不变的秉性。

 

    到2004年年底,我辞去主编工作正好一年。就是说,我与23年的编辑生涯告别得干净彻底。好像没有多少感慨,也没有多少值得回味的东西。尽管23年的光阴,占据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阶段,但是,过去了,也就那么过去了,既没有激动也没有沮丧。更不想提笔去写什么关于编辑的文章。

 

然而,就在我完全转换成一个专业作家的思维方式与写作方式的时候,令我尊敬的高起元老师给我送来了任火这部《编辑独语》。他对我说,你当了那么多年的编辑,你看看这本书,我想你会有话可说的。

 

坦率地说,一看这个题目,我就提不起兴趣。出于对起元老师的尊敬,我不能不勉强翻翻。但是,这一翻,我像被唤醒了,继而是震惊和感慨。

 

怎么会有这样的编辑?怎么会写出这样的关于编辑行当的文字?原以为会是干巴巴的编辑论文,无非是为了评职称而涂鸦,却不曾想这是真正的奔腾豪放,激越万里的抒情议论相融相携的散文,如同黄河之水,在厚实的裹挟之中,翻卷出磅礴气势,由不得你不为所动,撞击着你,也拖着拽着你,让你不仅共鸣而且产生共振!你不能不为之感叹:这哪里是什么学术论文呀!这分明是散文,美文,字里行间洋溢着的大义、大情、大美令人叹为观止!

 

我可以使用这样一个词汇来形容任火的编辑文章——华美大餐。在这华美大餐中,一道道大菜色彩纷呈,芳香四溢,令人荡气回肠。如《编辑公德论》:

 

一路走来,领略了那么多的崛拔峭厉,啜饮了那么多的甘凉清冽,感受了那么多的滂沱恣肆,穿越了那么多的寒风长夜。此刻,多少有些疲惫,有些困乏,毕竟,走得时间太长,路也够远了。好,找个僻静处,暂且将息。

 

将息疲乏时,他看到的是什么呢?

 

“眼前却又是一亮!”他看到了“嵯峨”,“磅礴”,他激情澎湃地高呼着:“来,让我们挥却疲惫,收起困乏,再一次走向激动,再一次投入思索。”

 

这就是编辑的激情,编辑的信仰。

 

“凝视编辑公德,我们是在凝视巍峨。巍峨是凛然无犯的威严冷峻,巍峨是傲霜欺雪的泰然自若。”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是需要有境界的,而且那得是大境界。当然,任火也不是那种空穴来风式的议论与抒发,他也是“食人间烟火”的。对于编辑工作与当今社会,他也是不乏思考与感慨的:

 

“当遍野枯草匍匐于地时,我们需要巍峨;当满目的杨柳随风俯仰时,我们需要巍峨。” “渺小堆积平庸,崇高塑造巍峨。”“巍峨是卓尔不群的性格,巍峨是万世不磨的魂魄。”大语言,大性情,仿佛他站在高山之巅,垂手触摸到悠然白云之时,我们还在睡意迷蒙之中,因此,他向群山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呼喊。

 

任火好多文章的语言我感觉是一种“呼喊式”的句子,排比的密实,激情的饱满,有种摧枯拉朽之势。

 

再看《编辑忧患论》是这样开篇的:

 

临风伫立,独倚危楼。放眼波翻浪卷的文化河流,震撼于它的浩瀚雄浑气势磅礴,神驰于它的旖旎多姿明丽壮美。在跌宕激越中回肠荡气,在悠扬舒卷中心旷神怡。

 

于是,他陶醉于“如诗如画的文化风景”,得意于“能够体验这玄奥深邃的精神旋律”。写忧患的文章,居然可以有如此豪迈的抒怀开篇,奇文也!

 

为了新生而抚摩毁灭,为了永恒而体验瞬息,为了光明而关注黑暗,为了坦途而脚踏荆棘。呵,这就是编辑,为了精神的轻飏而擎起沉重,为了文化的辉煌而甘做地基。

 

结尾仍然是抒大情言大义:

 

呵,编辑,为什么你的目光充满忧郁?因为你注视的是一片苍凉;为什么你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你拥抱的是一份珍贵……

 

只闻作家有激情,而从未感觉编辑会有激情。何况,对于我们这个时代而言,激情正在消失,作为编辑这枯燥的极易萎缩人情绪的职业,激情又在哪里呢?至少在我的编辑生涯中,没有领略任火笔下的这种激情。任火真是一团火,他在炽烈地燃烧着,灼烫着。他不但掏出自己的心,点燃给别人照明;他还将别人的心一同燃烧起来。一团火引来一片火;一人独语,唤起一片回声。这不是共鸣,而是共振、共撼!

 

任火,果真名副其实,无怪乎起元兄给他抒写一首长诗《任火,你是团火》:

 

任火,

 

你像一团火,

 

其心耿耿,

 

其目灼灼。

 

你对编辑工作是那么热爱,

 

你对编辑事业是何等执著。

 

    任火的文章确实是可以强烈影响人感染人的,就连平素沉稳平实的起元先生也做起了激越豪放的诗篇来了。他的诗句也具备了“呼喊”的气势,开篇是这样“喊”的,结尾也充满呼喊的力度:“任火啊,你这团火,必将引来燎原之势,熊熊燃烧,气壮山河!”

 

任火与起元,应该算是两个年龄段的人,他们一个生于20世纪50年代,一个生于20世纪40年代;虽然有十多年的差距,但他们都经历过那个轰轰烈烈的用呼喊说话的时代。他们都具有使命感、责任感,都属于那种“位卑未敢忘忧国”的文人。他们从事多年的编辑工作,他们对编辑工作的执著与热爱,令你不能不为之感动。

 

我在开篇就真实地表述了我对于自己从事了20多年的编辑工作的态度,是一种不温不火,近乎麻木的状态,热爱是肯定谈不上了,而激情就更是不存在了。但是,看了任火的“火”点燃了起元的“火”,而起元的“火”,又将我近乎麻木的心再度引燃,并且让我最终跟着任火这团越燃越大越烧越旺的火球而亢奋着跳跃着,确实连我自己都为之惊讶。

 

再看《主编论》:

 

在星汉灿烂的文化知识界,主编是一个独特而重要的存在,他所具有的社会价值及人格风范,无疑是文化知识界中一道引人注目的风景。

 

一个主编,就是一个文化制高点,指点河山,居高临下;一个主编,就是一个文化大家,涵盖古今,恢宏博大。

 

往下还有更加急促更加激动的排笔句子在纵论主编的重要性。看着这些文字,犹如催征的战鼓,声声扣人心弦。这些是毋庸置疑的大道理,而不是小道理。但是,这种大道理在任火的激情燃烧中,变得光芒起来,热烈起来,没有生硬感与空乏的说教感。我们都是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人,我们对于空乏的大道理是不喜欢听的,对于口号式的呼喊宣传、唱高调更是深恶痛绝。然而,我读任火的激情澎湃的文字时,却全然没有不舒服的感觉,只是越来越不能平静,越来越受到强烈的冲击。

 

在此之前,我不仅从未读过这样令我感奋,并且能够给我力量的编辑类文字,更没有人将主编的职能用抒情巨笔进行着如此酣畅淋漓地阐述与强调。他在说明着这些大道理,也在以大道理的方式启迪感化着我们。正如“文如其人”一样,我毫不怀疑他行文的真诚。但是,我不能不去思索:究竟,他为什么如此痴爱着、如此近乎狂热地讴歌着他所从事的编辑工作呢?!编辑工作原本就是与激情不搭界的呀。

 

就像有心灵感应似的,就在我写到这里时,高起元老师给我打来了电话,说要让我看一篇文章。说话间,他就送来了。这是安造计先生刊于《编辑之友》杂志上的文章,题为《一团“另类”的火》,副标题为读《编辑独语》断想。他在文中也涉及到了我的这个问题,他是这样认为的:

 

他把能够成为一名编辑看做命运对自己的最大爱抚,他把用心血撰写编辑文章看作是对自己生命的抚摩。

 

是的,任火是非常看重编辑这个职业的,他不仅看重而且深挚地钟情着。他在自序中,已经将自己的人生轨迹与编辑这个行当的关系说得再清楚不过了。

 

他说他是1971年5月一脚踏上了西去的列车,奔赴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这是第一次远离家乡和亲人,也是命运对他的第一次放逐,于是,他的漂泊感油然浮上了心头。

 

1971年的任火不过16岁。一个16岁的孩子如果处在今天的城市,正是撒娇的年龄,而任火却义无反顾地迈向了苍茫的西域大地。我想象着,当时的任火一准是在沉郁忧伤或者茫然四顾的漂泊感觉中脆弱着、忧虑着。而他真正的人生感悟便由此开始。

 

如果你去过西部,见识过大草原或大戈壁滩,你可能就会懂得豪情与奔放是怎么涌入你的情怀的;你可能就会不由自主地拓展开你那并不宽阔的胸襟,去拥抱恢宏与壮阔的。在那样的地域,是不可能不出边塞诗的,而你只要在那个地方读过边塞诗,就不可能不具有大性情的!

 

1988年,我也有过孤身闯入黄河源的经历。在《生命之源》这篇散文中,开篇我就这样写道:“完全说成是寻求刺激,似乎并不过分。那时候我竟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魔鬼般驱使着一直朝黄河源走去。”

 

看看任火在西行中是怎样感悟的:

 

我曾无数次在夕阳西下的时候,面对静静的黄河,望着渐渐远去、消失在天际的白帆,在心中编织一个遥远的梦。

 

需要说明的是,我们两个人有相同的地方:都因西行而领略过西部的壮阔与恢宏,也都因此而熔铸了天地人文大性情的。所不同的是,我们走西部的年龄不同:他是一方少年,而我则是进入成熟的年龄段走到西部的;还有一个差异,就是他是被动去漂西部的,我是主动去的。主动与被动带有着完全不同的命运色彩,他的宿命成分与无奈成分以及内心构成的压力比我可能更大更强烈。因此,可以说他的西部情结比我更浓郁更黏稠。这就奠定了日后任火的人生目标选择,也奠定了他的精神指向。于是,他发出了这样的心声:“因为我曾给那片荒凉寂寥的土地镌刻过文明的印记,播撒过一缕文化阳光!”所以,他崇高着、自豪着。他为文化传播而崇高着,也为编辑工作而自豪着。因此,他的激情是真实可信的。

 

他说:“我确信,在编辑这个特殊的文化群落里,能够找到自己的知音,能够诞生自己的文化生命。根植于文化原野,我将不再是一个精神的漂泊者,我将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精神家园。”

 

这是他对于自己精神与编辑工作最恰如其分的自白,也是他的这部《独语》的内核所在。换句话说,假如命运不是将任火放逐到荒凉的西部,而是让他去了富饶的沿海城市,那么,他的编辑文字还会这样如痴如醉吗?他还能够具有这样如火的激情吗?

 

由此,我想到我自己:如果不去走黄河源,不去走柴达木,不去走西藏,我肯定不会有《西部生命》和《用镜头亲吻西藏》这样抒发豪情的散文集的。或许我也会整一点玩弄小感情的把戏自娱自乐,也未可知。

 

当编辑是需要境界的,搞文学也是需要境界的。对于文学的功能作用,我们过去可能过分强调了精神因素与教育因素,现在,我们又完全摈弃了这些因素,一味地沉醉于消遣与无聊之中,这实在令人叹惜。当人们以调侃崇高而开心,以消解激情而得意之时,我们这些走过西部且具有西部情怀的人,却因此而深切痛惜着!或许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我与任火产生了共鸣共振,且以为能够读懂他的文字,更能读懂他为编辑职业可以泣血的那颗心。我与任火年龄相仿,也都是做主编的,但相形之下,我对编辑工作的认知远不如任火,更没有唤起他那么浓烈的深情,究其原因,在于我走进编辑部的时候,只希望是一个短暂的过渡,然后,去当专业作家。所以,我并没有像任火那样:“一刹那间,我仿佛找到了命运的归宿,找到了生命的一个支点。我有一种直感:做编辑,并非完全是个人选择的结果,而是上帝对我的有意安排。”

 

一个人选择什么职业,这并不是完全由个人决定的。如果由个人决定时,我觉得最好还是选择你最喜欢的职业。人与人的差异也势必要导致人对职业选择的不同,但是,如果是你真正热爱的职业,那一定是最能够体现你的人生价值的职业,或者说最能够接近你人生终极追求的目标的职业。

 

从这个意义而言,任火是这样的,高起元老师也是这样的,因此,他是那么诚恳地希望我来读任火的《编辑独语》,并且能够有感而发,为任火的书写篇感想式的文章。

 

其实,谦谦雅士高起元老师,与任火一样对编辑事业充满激情。这不仅表现在他对待任火这部《编辑独语》的激动上,而且,在他平素的编辑工作岗位上,他就是一个非常尽职尽责任劳任怨的“无名英雄”。他淡泊名利,以善待人,对作者、对年轻编辑朋友倾注了满腔深情与厚爱。经他亲手扶植的作者或年轻编辑每每谈到他的帮助时,无不非常感动。在中国高校自然科学学报研究会《会讯》上,我看到了青岛大学学报主编李天恒撰写的文章。他回忆说,当初评中级职称时,写了一篇论文,交给了学术委员会主任高起元老师。高起元老师认真读了他的论文,感觉还有一些不足,便给他写信进行细致指导。一篇论文前后指导过四次,折腾过四次,直到李天恒修改好了,得以发表。这是李天恒发表的第一篇编辑学术论文,为此他感慨不已。李天恒非常敬业,也非常好学,不但顺利地获得硕士学位,而且较快地晋升为副编审、编审,并发表了数十篇编辑学研究论文。他始终念念不忘高起元老师帮他修改第一篇论文的情节。他称高起元老师“这是我的恩师”。他们俩的感情由一篇论文开始,数年通信联系。直到一次开会时,他们彼此发现了对方的名字,于是,便急不可待地互相寻找着。见面的时刻,真是非常感人的一幕:一位老编辑与一位年轻编辑,两双陌生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那种感激之情,那种尊敬之情,那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无不与编辑这个职业有关。而正是在这方面,高起元老师得到真正的享受,那是他人生最高境界的追求,不逐名利,也不出风头,只做一个扎扎实实勤勤恳恳的牛——孺子牛。他写过以此为题的文章,也写过以此为题的诗篇。并且,他甘愿终生为牛,吃进的是草,奉献的是奶。

 

这种平实而低调的人生状态使他失去了一些喧哗的美好的人生瞬间,但他却由此获得了同仁们的持久信任,获得了更多的友谊。

 

我不认识任火,但从他烫人的文字中,我觉得他真的是位好编辑,他恣肆的文风与如火的性情,肯定会将编辑这个事业提升温度的;而沉稳平实的高起元老师则以他的慈祥、耐性和他的内气功的修炼,同样会将编辑职业的魅力拓展延伸开去的。他们两位会和广大的编辑同仁共同构筑编辑行业动人的风景线。

 

我在做编辑时,常会感叹于这样一句话:编辑是为别人作嫁衣的。这里边有无奈,也有不甘心。现在,我终于选择了为自己作嫁衣的职业。这时候,我再看看那些仍然无怨无悔,仍然充满激情为别人作嫁衣的任火和高起元们,真的感到很敬佩。

 

余下的,我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只是祝福任火能够写出更多更好更有热度的编辑文章,也能够作出更多更精美的嫁衣,以无愧于他的崇高而巍峨的人生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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