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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临床对象的特点与误诊的关系
http://www.zgkw.cn    主编:刘振华 陈晓红 章节作者:陈晓红 刘振华

 

    临床医学与其他学科不同的显著特点,是它研究对象的特殊性,包括个体的差异性、机体的整体性、病因的复杂性、疾病表现的动态多变性、诊断的时间性和实践性等。正确地认识这些特殊性,把握其规律,有助于防止和减少误诊的发生。

 

    一、个体的差异性

 

    个体的差异性也称为个性,指疾病在具体病人身上表现出的特殊的、不典型的、偶然的征象。临床诊断的对象是有明显个体差异的个体,几个人、几十个人甚至几百个人可以患同样一种疾病,但是这种疾病的症状和体征表现在每一个具体病人身上却不会完全一样。这正是许多疾病在诊断学上虽然早已有了明确的诊断标准,有些医生以往也曾具有诊治某种疾病的经验,而当再次遇到患这种病的新的病人时,仍然会发生误诊的原因之一。同样一种疾病发生在不同病人身上,由于有性别和年龄的差异,对疾病的反应程度就不完全一样。同龄的人虽然身体状况相仿,但由于他们来自不同的父母,具有不同的遗传基因,或来自不同的社会阶层、不同的家庭环境,因而对疾病的反应程度也不完全一样。同胞兄弟姐妹虽然有相同的遗传基因,但是由于平时行为习惯、体质状况及对疾病耐受程度的不同,各自表现出来的对疾病的反应仍然会有差别。

 

    在诊断过程中需要从病人那里获得大量的信息资料,特别是病史资料,这些资料大多数是通过病人或其亲属回顾获得的,而这种回顾性的诉说又受到每个人自身对疾病的感觉和认识程度的影响,因此难免会搀杂不少的主观因素。另外,病人在同医生进行语言交流过程中,病人对医生询问的理解能力,病人对问题回答的言语表达能力,又同他自身所受的教育及文化素养等因素有关。如果医生不能认真地分析鉴别病人提供的资料的可靠性、客观性,而是简单地作诊断,就可能因为对方的理解能力较差或双方语言交流中的误差而导致误诊。比如在诊断过程中经常提到头晕、头昏、头沉等症状,这三种症状体现了疾病性质和部位的不同,具有不同的概念,而这些概念有着重要的鉴别诊断意义,但是许多病人对这三个不同概念的理解程度却往往是很不一致的。

 

    个性还表现在病人就诊的时机上。疾病的发展是一个动态的变化过程,由出现前驱症状,到发病的初期、高峰期、晚期,在变化的不同阶段,无论是病人的自觉症状还是表现出来的体征,都会相差甚远。所以个体的差异性广泛地存在于临床诊断的全过程中。由于个性的存在,往往可以出现许多令人迷惘的假象,使医生在对症状、体征进行分析鉴别时,总感到症状不典型,与书本上的诊断标准不符。实际上这是由于医生过分地重视了典型表现而未足够重视非典型表现。据文献统计分析,对非典型表现考虑不周而导致误诊者占误诊病例的51.20%。必须明白,诊断学教科书是集典型病例之大成,它主要是综合其典型特征,而摒弃了个体差异中那些缺乏共性的次要特征。然而在诊断每个具体病人的疾病时,很重要的一点恰恰就在于除了要考虑疾病的典型特征外,更要考虑它的非典型表现,要重视和把握具体病人的个体的特殊性。如果不充分重视个体差异,就可能导致误诊。

 

    实验室检查结果,既是客观指标,又是定量指标,可以把它看作是诊断的客观依据之一。但是,实验室检查结果的个体差异性也是十分显著的。如血清铁水平在24小时内的个体差异就非常明显,从上午到下午,某甲可下降61%,而某乙却升高69%;同一个人毛细血管内的红、白细胞要比静脉血中的高1520%。另外,某些正常值还可随着周日律、季节条件、饮食内容、体位、运动性周期、情绪等因素的影响而发生变化,在实际检查过程中还受着检查仪器的性能、试剂的纯度、操作者的技巧等因素的影响。这些因素似乎与诊断无关,人们在诊断中也很少去认真考虑,但是在具体到某个待诊的病人身上时却可以成为误诊的原因。

 

    临床上确实有很多疾病有其典型的症状体征,按照诊断学上的标准即可以获得正确的诊断。但是在另一方面,由于这种普遍性,会使医生在诊断具体病人时习惯于强调典型性,较少考虑不典型性,因而出现误诊。实际上,共性与个性是对立统一的,共性寓于个性之中,通过共性可以认识个性;然而共性又不能完全代替个性,尤其是人类在不同个体差异十分明显的情况下更是如此。当面对具体病人,用统一的诊断标准来对照病人的症状体征时就会发现,同样一种疾病,在一个人身上可能表现得很典型,而在另一个病人身上则表现得不典型。如甲状腺机能亢进症,每个病人的表现就可以很不一致,老年人更不如青年人典型。又如转移性右下腹痛是急性阑尾炎的典型特征,但是急性阑尾炎这一常见的外科疾病却经常误诊为胃肠炎、泌尿系结石等;相反,右下肺肺炎、溃疡病穿孔、胆囊炎、宫外孕等却常因出现右下腹痛而误诊为阑尾炎。心窝部绞痛、发热、黄疸被看作是急性胆囊炎、胆结石典型的三联症,但是某些肝癌病人早期也因出现这种“典型”表现而被误诊为胆道疾病。

 

    二、机体的整体性

 

    是一个具有复杂功能系统及生命活动的整体,各种生命活动既独立又统一,相互间具有极其密切的联系。但是,诊断具体疾病时,常常是以某一脏器的主要疾病为中心,疾病的表现也常以几个主要的症状体征为主,病理损害则以某一系统、某个脏器的功能及局部组织损害为主要的特征。临床上,为了使诊断治疗工作及对疾病的研究不断深入,又按年龄、解剖特点、生理功能、治疗手段、疾病特点等将临床医学划分为若干个不同的专业,并且越分越细,这种分科越分越细的特点,使得专科医生在诊断疾病的过程中容易形成一种重视局部而忽视整体的倾向,这种倾向对疾病的诊断和治疗都是不利的。

 

    从总体上讲,人体的生命活动、疾病现象与生物社会心理状况是一致的,在机体的结构和功能上表现为复杂的结构与单一的功能相统一,虽然任何一个微小的疾病现象可能表现为某一局部的疾病改变,但是常常会影响到全身各个系统。尽管临床上区分出许多具有各自独立特点的专科,但是任何专科的存在与发展却始终与整个机体的各个系统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因此,整体性是临床医学不同于其他学科的一个重要特点。

 

    机体是一个由许多细胞、组织、器官组成的整体,它们的组织结构、代谢过程和生理功能虽然各有不同,但是彼此间不是孤立的,而是随时都处于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相互制约之中。例如,肺的主要功能是气体交换,但是需要心脏提供充足的血液供应,相反,如果肺的呼吸功能不佳,则又会使心脏的排血功能发生障碍。在疾病过程中,局部变化一方面是整体变化的原因,另一方面又是整体变化的结果。局部变化总是处于整体联系之中,必然地要受到整体变化的制约,所以在诊断任何疾病时,必须从整体观念出发,把局部和整体联系起来,以减少误诊的发生。临床上经常可以见到全身疾病的病征突出地表现在局部而就诊于专科,或局部疾病影响到全身功能而就诊于其他科,或四处求医不能确诊的现象,这些常给人以假象而容易导致误诊。例如,重症肌无力首先表现为眼睑下垂,甲状腺机能亢进表现为眼球突出,颅内蝶鞍肿瘤出现视物模糊、视野缺损,急性肾炎出现眼底病变,糖尿病出现葡萄膜炎等,这些病人如果就诊于眼科,而眼科医生又未能从全身考虑进行全面系统的检查,就必然会出现误诊。局部的疾病亦是如此,例如急性青光眼可以恶心、呕吐等胃肠道症状为主要表现,急性扁桃体炎可以导致毒血症,出现腹痛、腹泻、肠鸣音亢进等症状,慢性扁桃体炎可能成为风湿性关节炎、慢性肾炎等全身疾病的病因,慢性化脓性中耳炎,会成为颅内化脓性炎症、脑脓肿甚至肺脓肿的直接病因。医生如果忽视了上述类似的整体与局部的交错关系,也会导致误诊。

 

    三、病因的复杂性

 

    疾病的正确诊断取决于病因的正确诊断。临床上某些疾病之所以发生误诊,常常是由于没有判明引起疾病的真正病因,而病因又是复杂多样的。

 

    病因的复杂性首先表现在病因的分类上。我国传统医学把病因分为外因和内因两大类,外因包括风、寒、暑、湿、燥、火等,内因包括饮食不节、起居失宜、劳逸不当、情志失调等,概括为喜、怒、忧、思、悲、恐、惊。现代医学包罗的病因就更为复杂,大到社会、自然、环境的状况,小到自身细胞、体液的变化。前者如社会环境的动荡,职业环境中的不良物理化学因素,家庭经济文化生活的不利条件,自身的文化素质、性格及心理、行为特征等。后者如遗传素质、基因变化,免疫机能低下、细菌病毒感染、代谢失调、神经机能紊乱、细胞突变等。这些都可以成为疾病的原因。各种病因既可以单一作用于机体,又可以互相作用于机体,而构成脏器的损害。生物性疾病可以因为自身的精神因素而加重病情,或改变疾病的性质及病理损害的程度,而人们精神的不畅,机体抵抗能力的下降,又可使生物性致病因子乘虚而入,导致疾病的发生。在同样环境中生活的人,由于各自遗传素质的不同,可以发生不同的疾病,而遗传基因相同的人,又可以因为各自的生活习惯、行为嗜好及心理状态的差别,而发生不同的疾病。诸如这些,都给疾病的诊断增加了困难。思考问题时如果只注意到这一点而忽略了另一点,只强调这一方面而轻视了另一方面,就可能发生误诊。

 

    四、疾病表现动态的多变性

 

    临床上之所以容易发生误诊,这与疾病表现的复杂多变也是有关系的。由于病人个体存在着差异,致病因素对机体造成的病理损害和机体抗御损害的过程也不尽相同,使疾病出现了干差万别的临床表现和复杂多变的演变形式。这些常常给人以不可捉摸之感,难以在有限的时间内作出正确的诊断。

 

    疾病的动态性主要表现在如下3个方面:

 

    第一,疾病的早期,病变范围局限,组织破坏尚未达到严重程度,对机体功能的损害轻微,或者机体通过自身的能力尚能代偿,使疾病本身应有的特征未能充分显示出来。在这种情况下,医生就不容易从这些轻微的不典型的表现中直接认识到本质。如急性阑尾炎,在其发病的早期尚未出现转移性右下腹痛时,仅有恶心呕吐和上腹部不适感,这时医生最先想到的可能是急性胃炎。随着炎症的刺激,肠蠕动加快,肠鸣音亢进,出现腹泻,这时医生最先想到的可能是急性肠炎。经过数小时腹痛之后,如果阑尾的急性炎症十分严重,已发生化脓穿孔,病人也许会出现暂时性的腹痛减轻,给人以安然的假象,这时如果医生仍对其本质缺乏认识,或被暂时性腹痛减轻的假象所迷惑,就可能误认为是病情好转,其后果当然是不良的。这种情况造成误诊的病例在临床上并不罕见。

 

    第二,不同的疾病在各自的发展过程中可以出现相似的或者相同的临床表现。例如高血压型肾炎与伴有肾小动脉硬化的高血压,两者均可以出现血压升高、蛋白尿、管型尿、血尿、肾功能不全、视网膜改变等特点,这就很容易发生混淆。组织水肿是慢性肾小球肾炎的特征性表现,但是在晚期病人,由于病变的肾小球已逐渐发生纤维化及透明性变,血流的通过发生障碍,这时由于血浆蛋白的渗出量较少,水肿反而减轻或者消失。类似这种以颠倒、歪曲的形式反映本质的假象或假象与真象交错出现的复杂现象,可以把医生的认识引入岐途,思想上非但毫无觉察,还认为是顺理成章的事。

 

    第三,一般情况下,患者的临床表现是与其疾病的本质相一致的,但是疾病的发展过程是复杂多变的,除了典型表现外,还经常有一些不符合一般规律的非典型表现,这是因为每个就诊的病人,他们发病的时间、疾病的类型、个人对疾病的反应程度及疾病所处的发展阶段是不完全一致的。疾病有急性、亚急性、慢性之分,还有轻度、中度、重度及早期、中期、晚期的区别,对于这些区别,如果医生不能认真地透过现象认识本质,就很容易造成错误的诊断。

 

    临床上还有大量的同病异症和异病同症的现象存在,这也是诊断的复杂性的原因。如原发性肝癌可以出现阻塞性黄疸,但是有黄疸者并不全是肝癌。另外,原发性肝癌本身又可分为肿瘤型、肝硬化型、肝脓肿型、癌转移型等,出现阻塞性黄疸的时间和程度会有很大的差别,因为这与肿瘤的类型、大小及部位有关。同样是阻塞性黄疸,它在胆道感染、胆囊炎、胆石症时也可以出现。如阿米巴痢疾、细菌性痢疾、血吸虫病、真菌性肠炎、肠结核、肠肿瘤、溃疡性结肠炎、局限性肠炎等,虽然它们的致病原因和治疗方法不同,但是症状体征的表现上却都可以出现肠道炎症性反应,出现腹痛、腹泻、粘液血便,大便镜检时均可出现脓细胞和红细胞等。这种异病同症的现象在临床上极为普遍。

 

    五、诊断的时间性

 

    时间性与确诊具有同等重要的作用,因为它直接关系着病人的治疗和预后。许多疾病的明确诊断要求越快越好,甚至要分秒必争,这样才能挽救病人的生命。如在接诊急症病人时,危急的病情要求医生在很短时间内作出诊断,并施以有针对性的治疗。由于时间刻不容缓,根本不允许医生慢条斯理地去询问病史,有时甚至根本无法询问病史。面对这种紧急情况,医生只能根据粗略的观察和经验,先作出初步的拟诊,并迅速给予适当的治疗措施。这些措施无论是否符合疾病的本质,但是只要能争取有利的时机,使病情稳定,然后再进一步检查和诊断,也是可以的。但是在通常的非紧急情况下,详细的病史询问和症状体征的观察都是不可缺少的。因此,时间性是临床医学的一大特点,也是误诊的一个客观原因。

 

    六、正确诊断的实践性

 

    实践是正确认识的来源,人类的认识都是经过实践获得的,认识的发展和深化也是随着实践的不断深入而实现的。对疾病的诊断也是如此,正确的诊断来源于亲自的实践。

 

    现代医学虽然可以用实验的方法来研究医学上的有关问题,但是所有实验的结果最终还是要应用于临床,并通过临床实践检验其真理性的。现代化的诊断设备是获得正确诊断的必要条件,它能提高确诊率,降低误诊率。但是,掌握各种仪器的性能并能在临床上正确地运用它,同样离不开实践。实践可以获得经验和真知。然而临床诊断经验的获得又与其它经验的获得有不同之处,这是因为临床工作的对象是具有个体特异性的病人。一个病人的诊治过程就是一次完整的实践。每个病人既有相同疾病的基础,又有其不同于一般的特殊的个性。医生也许在每个病人的诊治实践中都会发现此病人有不同于其他病人的特殊之处。由此可见,临床经验的获得只能通过不断地观察和实践去积累,而已经获得的任何有用的经验都不能成为一个固定的标准去应用于任一病人,这是医学实践性的特殊性所在。

 

    诚然,在诊断学中许多疾病都已有了统一的诊断标准,但这只是相对统一的标准,它需要随着疾病自身规律的变化不断地增补新的内容,同时在临床上又不能把标准作为不变的模式任意地套用于任何一个病人。它决不象其它的科学研究可以通过公式演算、推导的方法来设计所需要的东西,程序设计出来后,依照实施就可以达到预想的结果。医学不能这样,同一种疾病,却没有完全相同的病人,病人的诊治有赖于医生分别不同情况一个一个地去实践。总之,医学的实践性特点告诉我们,任何有丰富经验的医生都离不开实践,因为他会不断地遇到新的未认识的疾病,遇到新的未认识的症状体征,而要能够及时认识那些新的疾病和新的症状体征,只有不停息地从事医疗实践,否则,再有经验的医生也难免会发生误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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